第129章 寻找

从邓江华那里得到住址的第二天,蒋彧买了南下的火车票。

正是春运返乡的时间,去广东的火车票很好买,上车人也少,大都独自一人。在这个所有人都回家团聚的日子,这些独自南去的人们,也和蒋彧一样,沉默疲乏的脸上,写着故事。

一年半了,他无比渴望见到齐弩良,然而被火车拉长的行程,也让他狂热的思念渐渐冷静了些。

他想到邓江华不让他去找齐弩良的话。

如果齐弩良仍不想见他,被找到后,他会怎么办,还会不会再次逃开?

纵使不再逃,他们又应该如何相处?

十几个小时的车程,蒋彧没能想出答案。此时心中最重的念头就是看齐弩良一眼。哪怕不出现在他面前,就偷偷地、远远地,看他一眼。

但他这个愿望也一时没能实现。

第一次去找错了地方,在一个同音不同字的片区辗转好几天,都没能找到邓江华说的那个城中村。等终于对了地方,再找过去时,那边的房东却说,他要装修房子,让所有租户都搬走了。

蒋彧站在一片密集的自建房中间,懊恼又丧气,连老天都在阻止他。

眼看开学的时间到了,他只好暂且停下寻找,转身北上。

上半年没什么长假,大二下学期的课程和社会实践更多,再加上打工兼职,他一点时间都没有。一直捱到暑假,原本同学找了个小项目想和他一块儿做,蒋彧还是毅然直奔广东。

他跟邓江华再三保证,不会突然出现在齐弩良面前,更不会暴露是他泄密,邓江华才把齐弩良的新住址给他。

还是那个城中村,不过是更偏僻些的位置。一栋五层自建小楼,一层十几间小房间,齐弩良住一楼走廊最边上那间。

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在。没人的时候,蒋彧从窗帘缝隙往里看。

房间只有十来平,门左侧是个简易灶台,一个油烟机和一台电磁炉,构成了这厨房的一切。门右侧有一扇关着的玻璃小门,那里边应该是卫生间。

再往里,就是一张木头床和一个床头柜,床栏挂着衣服,床脚垒起几个大纸箱。

这些简易的东西构成了一个人生活的最低需求,以至于一间十平米的小屋,仍显得空旷。

他来得太晚,齐弩良已经出车了。

蒋彧在马路对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,盯着自建楼门口的方向,从早上等到下午,再从下午等到晚上。眼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,他怀疑齐弩良这天是不是去了哪里,不准备回来。连打好几个呵欠,打算第二天一早再来。

起身刚走出这条巷子,坐在路边摊吃面的男人猛地撞进他视线里。蒋彧下意识退回拐角,再慢慢探出头,盯着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。

齐弩良全程没有抬头,囫囵吃完一碗面条,开着出租车走了。

蒋彧从藏身的拐角出来,情感激**着,恨不能跟着那车,一口气跑去齐弩良租住的小屋,一把抱住他,告诉自己有多想他。

但他只是缓慢地走到对面的档铺,朝老板要了一碗一样的面条。

吃过面条,他又回去自建楼房那边。齐弩良的出租车停在那个小院里,他房间的窗户亮起黄殇殇的灯光。

温暖和光亮吸引着蒋彧,他像扑火的飞蛾朝着那光走过去。窗帘已经拉上,隔着布帘,他站在窗户一侧,看着里边的人影来来回回。

这时一个广东人趿着人字拖,下楼看见他,语气不太好地问他干什么。

蒋彧灵机一动,赶紧说:“还有空房间吗?我想租房。”

男人怀疑地看着他,烦躁地摆手:“没有没有,赶紧走,不走我报警了。”

蒋彧只好离开。

过了几天,他摸清了齐弩良早出晚归的时间和必经之路,为防再引起房东的怀疑,也不再去那楼下,而是在他吃早饭和吃宵夜的摊位对面蹲守。

和在洪城时一样,齐弩良早上总是吃两根油条,喝一碗豆浆,宵夜就是面条和肠粉。

蒋彧也在附近的家教中心找了份工作。每天早上在齐弩良离开后,去他吃饭的早点铺吃一份和他相同的早餐再开始工作。每天晚上则在他回家后,再去吃一份和他相同的宵夜再回租屋睡觉。

重复和他相同的生活,就像他们当年还在一块儿的日子。

也不是没想过出现在对方面前,但在确保齐弩良不会再次逃离之前,蒋彧不敢这样做。

假期结束,蒋彧回到北京继续念书。

寒假再次来临,这年他没再回洪城,而是直奔广东。好在齐弩良还住在那里,没有搬家。

在蒋彧以为他还能用这种方式来自我慰藉时,他发现齐弩良死水一般的生活有了变化。

他早上出车时,会去两条巷子外接上一个小男孩,把那男孩送去附近的小学。

晚上收班,也不再去夏天常去的面馆吃宵夜,而是拐去旁边一家粥铺。吃的也不是粥,而是家常的饭菜,也不给钱。常常吃完后还会坐一会儿,抽支烟才回出租屋。

蒋彧白日里接连去那粥铺吃了一星期的粥,最后打听清楚粥铺老板是个离异带孩子的女人,齐弩良每天早上去接的,就是她的儿子。

周末那小孩就在铺子里,张口闭口问他妈妈:“齐叔叔什么时候来玩?”

这让蒋彧心如刀绞。在他忍受着分离的痛苦,并小心翼翼在暗处看着齐弩良,连要如何去见他都万分纠结时,对方早已经撇开他,在新的地方认识了新的人开始了新生活。

是他太傻了。齐弩良给他打钱仅仅只是未尽的抚养责任,他却自顾自为之赋予更多意义,自以为是地认为,不管什么样的感情,至少对方心里还有他。

没有了,他的亲人,他的爱人,他的家都没有了,齐弩良彻底抛弃了他,最后会和一个女人组建家庭,就像当年想和荣八妹结婚一样。

也不是没想过再把齐弩良抢过来,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。

齐弩良是直男,这辈子都不会对他有额外的感情,就算他费尽心思把人留在身边,也只会让对方难受。

不同于当年的莽撞和自私,分开这些年,蒋彧在痛苦的煎熬里也做了很多自我反省,在这些反省里,他也逐渐能够理解对方。

他终是什么都没做,只是实在难以忍受,假期还未结束,他就回了北京。

在痛苦里反复咀嚼齐弩良会开始新生活后,蒋彧还是没法做到就这么跟他彻底断联。他给齐弩良写了一封信,为自己当年的冲动道歉,表示后悔,并赌气似的,给自己杜撰了一个女朋友。展示他如今过着齐弩良期望他过的生活,试图以此让对方原谅自己。

他把信寄给了邓江华,让邓江华带给齐弩良。

邓江华对此很不满。

“我怎么帮你带给他?我帮你带给他,他不是就知道我们有联系了?”

“你就实说,今年你去给我妈上坟时碰到的,我猜出你知道他的行踪。”

电话里,邓江华疑惑:“这么说他会信吗?”

“会。”

几天后,邓江华回电说他已经把信带给齐弩良了。

“我哥说了什么吗?有没有不高兴?”

“看不出来高不高兴,就问我你咋样。我说我哪儿知道你咋样,让他看信,你信里肯定写了嘛。”

“写了,我挺好。”蒋彧犹豫一阵,还是忍不住问,“我哥最近是不是谈对象了?”

电话里邓江华一愣:“没有啊,你听谁说的?”

“连你都不知道,他都没跟你说吗?”

邓江华琢磨了一阵:“你该不会说的是粥铺子的唐姐吧?”

“所以的确有这么回事,只是还没在一起?”蒋彧问出这些话时,就像在撕疮疤。明明知道撕开很痛会流血,但就是忍不住。

说到这事儿,邓江华十分苦恼。

“我也是真看不懂你哥。你也看到那老板娘了吧,虽说不年轻,那也算是风韵犹存。人家还有车有房,条件挺好。再说那粥铺,一年怎么也能赚个几十万。

“她看你哥天天开出租辛苦,提议让他去店里帮忙,给他辆车开,主要工作就是采买食材,一月给他开八千。

“你哥对工资也很心动,来问我那是什么意思。我说还能有什么意思,那老板娘看上他了,想让他去做铺子的老板。

“结果你猜他怎么着?他给人拒绝了,连孩子都借口没空,不帮人接送了。

“你说你哥到底是个啥意思?喜欢一个人住城中村出租屋?铁了心要打光棍一辈子?还有他跟你,到底咋回事?你俩也都老大不小的人了,咋像中学生耍朋友似的互相赌气,我是真的不太懂……”

邓江华后面那一连串抱怨蒋彧一点也没听进去。

齐弩良没有找对象,更没有要结婚,他高兴坏了。

但马上又忧愁起来,这样他就不该寄那封信。可是已经寄出了,现在说不定齐弩良都已经看完了,对他的那些说辞,齐弩良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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