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别说永远

你别说永远

坐在深圳罗湖松园路一家幽谧雅致、古色古香的咖啡馆侃侃而谈,容易使人产生恍若隔世之感,尤其当你面对的是一位极具古典美的婉约女子,谈论的又是前尘旧事。

她,就是官婷婷,官家第三代,又将给我们讲述怎样一个叩人心扉的故事?

10年前,也就是1987年,她偕同妹妹官明明,从皇城根儿来到这座中国最有活力的新兴城市寻梦。但如今,只有她独自一人在深圳河边守望着,那份感伤自然不言而喻。

姐妹俩的外在形象比较相似,但性格迥然不同:婷婷文静多思,明明大胆活泼。

姐妹俩凭着出众的素质,姣好的容貌以及坚实的学历,很快找到了工作。婷婷在一家外资企业做工程师,明明是一家合资公司老总的秘书。她们平时并不住在一起,星期天才好好聚一聚,乐一乐。

“红豆生南国。”姐姐率先坠入情网。

婷婷所在部门的经理是香港人,叫林风,年轻能干,管理极严,工作起来废寝忘食,并要求手下的员工也跟他一样玩命。婷婷起初对他相当反感,她想这种工作狂肯定一点儿也不懂得生活的情趣,哪个女孩若跟此人拍拖,绝对倒霉。

没想到,这个“倒霉蛋”竟是她自己。

一次加夜班到11点,婷婷忽然收到明明的寻呼,中文字幕显示要她马上赶到海富酒楼。婷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来不及请假就匆匆赶了去。结果虚惊一场。原来不过是,明明请朋友吃海鲜忘了带钱。

第二天,婷婷即被林风训斥一顿,并被告知其当月奖金一笔勾销。

然而,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,当晚,林风却请婷婷和另两个下属吃饭。席间,一向不苟言笑的他,谈事论物,纵横捭阖,说到惊心动魄处,辅以希特勒式的手势,让婷婷听得看得如痴似醉。

婷婷不由得对林风刮目相看:一个像机器一样严谨而不知疲倦,甚至像机器一样冷酷的家伙,有如此丰厚的心灵蕴藏和张扬的**,其实并不像机器那样枯燥。

打那以后,莫名其妙地,婷婷跟林风在一起,就有点躲避他目光的意思,仿佛自己心中有鬼,生怕让他窥破似的。

林风哪是糊涂之辈,对婷婷的内心洞若观火,立马发动攻势,频频约她吃饭跳舞,把港台电视连续剧里的求爱程序演绎得一丝不苟。

婷婷抵挡了一阵子。女人都这样,一下子就投入男人的怀抱,显然不具价值感。

林风成竹在胸,以其大刀阔斧和细腻婉转相结合的风格,很快就让婷婷由消极防御转为主动投降,直至城下签盟。

明明便常常见不到姐姐的身影了。身处异地,别说相濡以沫相依为命,姐妹俩哪怕是在一起闲言碎语,也很重要呐。明明于是就有几分落寞。

甚至还有几分恼火和嫉妒。之所以如此,是因为看上她的男人很多,却没有一个男人让她看上。姐妹俩曾一致认为:如今的男人,几乎都散发出无可救药的平庸气息。而姐姐这么快就跟一个人拍拖了,那么,这个跟姐姐拍拖的人,不是太好就是太坏。

一个星期天,百无聊赖的明明又去找婷婷,没有敲门,用钥匙打开了后者的单人房间,却一下子怔住了:半裸的姐姐正斜倚在沙发上,跟那男人逼仄地、要死要活地**!

明明手中的钥匙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两人所有的动作立即僵硬。林风回头一瞧,只见一角裙裾从门口闪过。

婷婷就知道是妹妹来过了,羞愧中夹杂着歉意,便带林风去看明明。

明明对婷婷要搭不搭爱理不理的样子,反而让林风觉得她虽然有点任性,但非常可爱。就想方设法逗她开心。

明明无法开心,对林风不冷不热。

婷婷和林风手挽手走了,明明心中空****的感觉,就像在高楼上悬垂已久的巨幅条形广告,无人注目,在风中孤单地摇晃。

她和姐姐从小有一种同体相连之感,穿同样的衣服,扎同样的辫子,父母离异之后,更是有福共享,有难同当。姐妹俩互为唇齿,尤其是姐姐对她爱护有加,可如今,眼看姐姐的爱被一个男人夺去了。

夺去了也罢,尽管你备感失落。问题是,这个男人是否值得姐姐为之付出一切?

明明突然产生了一个常识上令人难以接受的荒诞念头:你不是跟姐姐有一种同体相连之感吗?你要亲自证明这个看起来殷勤干练的香港人,对姐姐的爱是真是假。尽管他们已发生了肉体关系,但他们生活的联系才刚刚开始呢,一切都为时未晚。

她要去勾引林风!

真是的。大千世界,无奇不有。

三人一起聚会或者出游,明明便向林风频送秋波,每每在小梅沙的海滩上,三点式的明明,曲线完美,锋芒毕露,在林风面前,甚至有卖弄**之嫌。但婷婷只把这现象解读为妹妹对未来姐夫的钦慕和亲昵。

既然游戏开始了,要结束它,只能是面目全非的现实。

明明依着自己的性子行事,全然不顾后果如何:她竟然瞅准婷婷到北方出一趟长差的机会,主动约会林风,以开放女性种种时髦或不时髦的方式示爱。

林风心领神会,却不为所动,但有一个微小的细节,不期然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:

一天夜里,他陪她逛商场。她看准了一双价钱不菲的日本凉鞋,一试,玉足与凉鞋顿时相得益彰,精美绝伦。当时,她穿着一袭黑色长裙,**在裙裾下面雪白而纤巧的双脚便格外撩人,让他看得目眩神迷。

驱车送她回公寓的路上,他一言不发,她下车时,他好像忍不住了,说:

“明明,你的‘三寸金莲’好漂亮哇。”

“你好可恶,林风。”明明做个鬼脸,嗲声嗲气地说,“动不动就恭维女人的男人和从不恭维女人的男人,都很可恶。没想到你更可恶,终于开口了,却恭维我的脚。”

“我说的是真话。”林风一笑,一溜烟走了。

这是一个信号,表明林风对明明有了某种异样的感觉。女人引起男人的激动,总是从其形体开始的。女性形体**太多,反而不会引起男人心底那无穷的幽暗的魔力,而女性在服装得体的包裹中,有限的显山露水,却很容易让男性怦然心动,不能忘怀。明明的三点式和日本凉鞋之间的差别,在林风内心引起的不同反应,正是如此。

就像一粒糖曾决定了她们祖父母的婚姻一样,区区一双鞋,主宰了姐妹俩的命运。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。你瞧!

几次约会下来,明明已是“我的眼里只有你”;而林风,连自己也说不清,在柔媚的婷婷和浪漫的明明之间,他究竟更喜欢谁。

以前对婷婷,关于本人基本情况,林风还有点闪烁其辞,然而对明明,他如实地提供了自己的背景资料:1959年,出生于香港中产阶级家庭,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,通英法两种外语。一年前离异,孤身来大陆发展。膝下有个两岁的女儿,由前妻抚养。

明明并不在乎他是离异之人,假戏真做,比真戏真做,更欲罢不能。

如果说她感到不安,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伤害的对象是谁,那么她的焦虑和恐惧,则来源于她在伤害姐姐的同时,又努力提醒自己不要破坏姐姐的幸福。更糟的是,你越这样提醒自己,你就越会深陷其中。尤其是明明这类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,对世界的看法有自己独特的一套,这“独特的一套”已内化为人格的一部分——你无法改变我。

她甚至为自己中魔的爱感动得热泪盈眶!而且,她相信:自己感动了自己,就必定能感动别人——无论是林风,还是姐姐。

林风确实被感动了,左右摇晃之后,爱的天平愈来愈倾向明明。

震惊不已的婷婷哪能善罢甘休?她不知道妹妹在玩什么把戏,她不能容忍妹妹的胡作非为。作为姐姐,什么都可以让给妹妹,难道爱情也可以打包奉送吗!

她决心打一场爱情保卫战。

为一个男人,姐妹俩短兵相接,展开了寸土必争的较量。大部分情况下,漩涡中的林风无所适从,活像一颗算盘子儿,被人拨来拨去,被拨得稀里糊涂;小部分情况下,他得以作壁上观,仿佛变成了一个局外人,冷眼看女人们之间的战争,怎样动人,又如何可笑。

结果,姐姐败下阵来。

妹妹的“杀手锏”,是一张医院出具的检验报告单,证明自己怀孕了,并厚着脸皮对姐姐说:

“莫非你也要为林风生个孩子!”

婷婷气极,给了妹妹一个耳光。

最终,她逼林风做出选择。

第二天,婷婷收到林风派人送来的一束美仑美奂的塑料花。对方的用意不言自明。

瞧着这不伦不类的玩艺,婷婷不仅不再伤心,甚至想笑。面对假花落泪,显然亵渎自我。随手就把它扔出窗外。

假花之所以令人难以容忍,是因为它永不凋谢。花开花落,花落花开,四季轮回,才美不胜收啊。

马上,收拾好心灵残局的婷婷,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。

不久,明明就嫁给了林风,移居香港。

姐妹俩失去了联系。

光阴荏冉。

三年后,婷婷也结了婚。丈夫是一家私营企业的中层管理人员,叫胡长江。

胡长江生于江汉平原一农民家庭。呀呀学语时,父亲故去。生活捉襟见肘,数次面临失学,靠亲友资助才勉强读完高中,考取中南某农学院。毕业分配时,恰逢广东省农垦局到学校招聘,他报了名,被分到雷州半岛一个国营农场,干得有板有眼。场领导正准备提拔他做农场办公室副主任时,不料他初恋失败,个人情感受到严重打击,一咬牙离职而去,来深圳闯**,先后在多家工厂、公司摸爬滚打,练就了一身软硬功夫。

婷婷认识胡长江,是在1991年春天市团委举办的大龄青年联谊会上。那天,他在众多靓女俊男中一眼就瞅见了她,赶紧邀舞,跳了一曲华尔兹。

两人的感觉都很到位。

胡长江后来告诉婷婷,当时她吸引他第一眼的东西,是身上穿的那件镶红色旗袍。旗袍的古典美,在这个崇尚新潮的城市,无疑具有强烈的反驳意味,它比那些五花八门的西式套裙,更能唤起一个农家子弟的赞美之心。

无独有偶,当婷婷第一眼见到一个高大结实、略显土气的男子紧盯着她走过来,便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嫁给他。

爱是一种感觉。然而,感觉是不可靠的,既然第一次失败是因为爱情靠感觉,第二次也会因感觉而失败。婷婷惟恐自己重蹈覆辙。

相当谨慎地跟胡长江交往了一段时间,婷婷越来越欣赏他的朴实敦厚。出身贫寒的人懂得怎样珍惜生活。跟这种可信赖的男人在一起厮守,不正是自己的愿望吗?她想。

当然,不能排除婷婷的意识里还有这种模糊的思想:既然你已不可能再找到自己真心爱恋的人,就找一个真心的、无条件爱你的人,不也行吗?

就在婷婷跟胡长江结婚前夕,出乎意料的是,她忽然收到一张妹妹寄自美国拉斯维加斯的明信片。明明首先请求婷婷宽恕她;其次告诉婷婷,她已跟林风离婚,因为实际上他们除了男女之间的性别吸引毫无共同之处,现在她已嫁给了一个黑人摇滚乐作曲家,跟着他到处漂游。

明明居无定所,婷婷无法回信,只有而已而已。

婷婷跟胡长江的婚礼操办得比较简朴,仅有双方的亲戚和个别好友出席。官之麟夫妇也来了,他们顺道去香港探望燕玲那已有86岁高龄的母亲,并给燕玲死去多年的父亲上坟,了却一桩夙愿。

不去不知道,一去吓一跳。燕玲竟意外地得到一笔可观的遗产。

父亲的遗嘱写明:无论什么时候,只要当年那个叛逆的女儿自愿回来,在他的坟前下跪叩头,他便既往不咎,让其继承家族财产的五分之一,计4000万港币。

已过花甲之年、早就做了祖母的燕玲失声痛哭,此时她比谁都懂得“可怜天下父母心”的感念之义。

官之麟夫妇回国之后,又把这笔钱的五分之一捐给了公益事业,余下的在深圳注册,成立了“天长实业公司”。燕玲任董事长。家庭会议决定,官婷婷做总经理。但后者认为自己能力有限,坚辞不受。最后只好让她挑一挑副总经理的担子。至于总经理一职,则面向社会招聘。

胡长江对妻子二话不说就放弃了公司那把最重要的交椅不坐,骨子里痛心疾首,但他没有表露出来,转而向燕玲,相当冷静地,毛遂自荐。

也许是燕玲强大的事业心使然,也许是她以一个老资格的法官非凡的洞察力预见到,胡长江跟婷婷的婚姻是脆弱的,她只对胡长江说了一句话:“欢迎你加入应聘者的行列。”

胡长江没有参加应聘,不知是因为赌气,还是由于自信心不足,抑或是要保持一个男子起码的自尊?这一事件无疑在他心头抹上了一层阴影——官家的人瞧不起他。

虽然,婷婷对他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,他也一往情深地爱着婷婷,但他总觉得生活很不自在,常常一个人去外面玩儿,又发展到找借口不回家,呼朋唤友,打牌喝酒,举杯消愁愁更愁,乐一乐,跟各式各样的女子打情骂俏,自然也顺水推舟了。

公司草创阶段,婷婷忙得不可开交,无暇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到丈夫身上,只是隐约感觉到他有某种程度上的不对劲。渐渐地,以女人的嗅觉特别灵敏的鉴赏力,她辨别出他衬衣上的香水味,几乎天天在变,就知道他在外面荒唐。

沉不住气了,婷婷质问胡长江:“你为什么要这样?”

“我什么这样什么那样啦?”胡长江反问。

婷婷又不敢或不想点破,夫妻间第一回撕破脸皮总是非常艰难的,就像一个人第一回喝酒总是难以下咽一样,于是她只好暗暗啜泣。胡长江急了,连忙抚慰妻子,无限温存,上边好言好语,下边循序渐进。

风停雨住下来,就相安无事了。

但,两人都清楚,彼此的和谐已经打破。

婷婷以女性的本能,想尽快为胡长江生一个孩子,以挽救夫妻间存在的危机。

临产前两个月,婷婷辞去公司“副总”的职务,力荐丈夫暂行其职权。

胡长江走马上任,出手不凡,为公司办了几件大事,得到了燕玲的赏识。那个应聘来的总经理看他既是一块商场上的好料,又是官氏家族成员,自己继续干下去,便是不识时务,于是提出辞职。

胡长江,理所当然成了“天长实业公司”叱咤风云的人物。

时值六月初,深圳湿热,婷婷回到凉爽宜人的北京,产下一女婴。胡长江闻讯,并未表现出初为人父通常的喜悦,他是农民的儿子,也指望自己有一个儿子。

不过,他这种遗憾很快被事业上的成功弥补。在他的运作下,公司蒸蒸日上,不到半年时间,资产总额增长了近一半。

他那农家子弟特有的韧性,屈抑人生造就的敏感,以及由知识分子兑变而来的商人的野心,结合起来,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,使他在商战中,无所不用其极。他最拿手的绝活是善于打政策的擦边球,违法勾当也说干就干。

如日中天的胡长江,吸引了许多十五的月亮一般美好的女子。实事求是地说,对她们,他并不感兴趣。

唯有一人,让他情有独钟。

此女就读于“深大”,家境窘困,但心有凌云之志,在“南海大酒店”做钟点工,弹钢琴,让胡长江偶然碰见了。直觉上,他就很认同她的气质——艳如桃李、冷若冰霜;当他一了解她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身世,不由得顿生怜香惜玉之情。

帮助她,追求她。

吻了她,就想动她。

她却像一棵被触的含羞草一样惊厥起来。

你可以想象胡长江的那种心痒痒的滋味。他又找回了初恋的感觉——曾经被雷州半岛肥沃的土地和巨大的红色耕作机埋葬了的东西。

生产后将养数月,婷婷又回到深圳,重履“副总”之职。胡长江在“老总”的位置上,就没有原来那样如鱼得水了,许多不那么名正言顺的商业行为都受到婷婷的制肘。而且,她动不动就越级向董事长汇报,让他极为光火。

争执越来越多,矛盾越来越大。

婷婷认识到了一个更为真实的胡长江:他压根儿就不是自己曾经以为的那种朴实敦厚之人;胡长江也觉得婷婷直冒傻气,令人讨厌,便常去跟那“深大”女生约会。

久而久之,婷婷知道了此事,并未大吵大闹,只是不动声色地请他想一想:他还要不要这个家?

胡长江当即表示要痛改前非。

婷婷心太软,也就原谅他了。

在外遇问题上,如果说得到了原谅的女人一般会改邪归正,得不到原谅的女人往往会变本加厉;那么男人,则恰恰相反。

收敛了三五日,胡长江又故态复萌,向那“深大”女生,发动一浪高过一浪的强大攻势,以求得“攻城掠地”最实质性的进展。

婷婷失望之极,干脆搬到公司去住。她要让胡长江好好反省反省。

这年冬天,她又收到了明明的第二张明信片。寥寥几行汉字,大意是说:她离开了那个黑鬼,第三次结了婚。丈夫是一位瑞士足球运动员。眼下他们正在阿尔卑斯山滑雪。最后,仿佛是为自己频繁的离异辩护,又好像要给姐姐一个忠告,明明箴言一般写道:

“你别说永远。”

婷婷苦笑一下。

她正为自己的婚姻烦恼,又不禁替明明担忧起来。过了这么些年,经历了许多事,她当初对妹妹的一丝恨意,已烟消云散。每一个人都会犯错误,为什么要对自己亲爱的人求全责备呢?

想到这里,她突然明白她的自我缓解,并不是针对妹妹,而是针对丈夫。

一转眼,搬出来两个月了。家,毕竟是家啊。夜已深了。婷婷毫不迟疑,当即出去买了束康乃馨,兴致勃勃回家,想给胡长江一个惊喜。

贼似的溜回家,拧灯,悄悄推开虚掩的卧室门,婷婷一下子掉进了冰窖:

在她的婚**,有两具白得刺眼的胴体,竟首尾倒置,绞在一起,不堪入目!

把门一摔,婷婷冲了出去。康乃馨撒了一地。

她在街上没头没脑地疾走了很久,停下来时,慢慢意识到,自己是想从大街上找一个男人上床,健康地、纯粹地**!不这样,你就无法表达,你对那对鸟男女首尾倒置之举,怎样刻骨的轻蔑!

回到公司,婷婷看到大堂的两个保安还在尽职尽责地巡夜,便唤其中一个跟她上楼。

被唤的保安不解,忐忑不安地尾随着,瞧老板娘非常有气似地打开了经理室的门,不敢造次,便侍立在外边。

婷婷大喝一声:“进来!”

连她自己也吃惊不小。

保安刚从内地的山沟沟里来,没见过什么世面,大概还不到20岁,在老板娘面前非常拘谨。婷婷就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爱,声调柔和了许多,让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“人头马”和两个高脚杯。

几杯酒下肚,有了八分醉意的婷婷,又让保安坐到自己身边来。保安的脸涨得通红,没有听从她的命令。婷婷大笑:

“瞧你,好像我是一个母夜叉似的。我其实很漂亮……对吗?”

保安点点头。

“看起来,你是个相当不错的小伙子……是的,相当不错。谈女朋友了吗?”

保安又摇摇头。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到这儿来吗?”她的眼神一派狐媚。

保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,如同一尊木雕。

婷婷笑了那么一笑,摆摆手:“算了。你去吧。”

保安挪着步子走向门外。

婷婷站直身子,想去洗手间,用凉水冲一冲滚烫的脸,不料头重脚轻,半真半假就歪倒在地毯上,并叫了一声。保安回头一瞧,赶紧跑过来拉她,婷婷顺势就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。

突如其来的狂吻与女人肌肤的芳香令人头晕目眩。她内心堆积的欲望、迷惘、沮丧和恼怒,一古脑儿传达到了小伙子年轻的身体,他甚至用山沟沟里的方言,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脏话,撕开了她的裙子……

他的动作有点笨拙,表情相当紧张,但他的冲撞非常有力,非常健康,仿佛一个农民正在丰饶的土地上挖掘他饱满的土豆!这正是她所需要的,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,回到遥远的第一次……

事毕,他精疲力竭地爬在她身边,结结巴巴说起了市面上流行的甜言蜜语,变成一个俗不可耐的傻瓜。

那个用方言骂脏话,在阳光下挖土豆的乡村小伙子,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?!

婷婷十分恶心,猛然大喝一声:

“滚!”

保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穿上裤子,拎着上衣,逃之夭夭。

婷婷嚎啕大哭。

沉睡了一天,起来后稍事梳妆,婷婷口干舌燥,也不想吃东西,信步走到街上,一走一走,路过松园路一家古色古香的咖啡馆,不觉一惊:这不是,这不是林风第一次跟你约会的地方么?

身不由己,进去坐了下来。

你有点怀旧呐。怀念一个绝情的男子。好笑。当然啰,女人之所以为女人,也许就是这样好笑,越是绝情的男人,她越牵肠挂肚。人类是由有尾巴的猿人进化而来的,男人的尾巴没有了,而女人那根无形的尾巴还在,女人总是踩着自己的尾巴走路、跳舞。你恋着一个男人,其实更多的是自恋,就像一个欣赏自己容貌的人,必须借助一面镜子一样,如果不幸你手中恰是一面哈哈镜呢?好笑。是吧!而且,更好笑的是,正因为女人喜爱自恋,她便更看重更需要男人的喝彩,一旦无人喝彩,哪怕你精美如一首诗,你也会觉得你的生活变成了一首挽歌。你不能这样!

那些男人,管他是林风,还是胡长江呢。这样一想,婷婷心里舒畅了许多,要了咖啡和点心,还有酒。

对面的卡座,也坐了一个女人,人到中年,戴着一副眼镜,穿着黑色套装,气质高贵,对婷婷观望了一会,走过来问:“小姐。我能跟你聊聊吗?”

“当然。”婷婷说。

黑衣女人从手袋里取出一精致的小烟盒,拿出一支烟:“你抽吗?”

“谢谢。”婷婷摇摇手。

黑衣女人自个儿点上烟,优雅地吐出一串烟圈,若有所思地说:“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。如果不太冒昧的话,能请你告诉我你姓什么吗?”

尽管这黑衣女人看起来有点奇怪,但婷婷仍然一笑:“我姓官。”

“你是婷婷,还是明明?”

婷婷吃了一惊:“我是官婷婷……请问您是……”

“我是谁,对你来说,并不重要。”黑衣女人显然有点激动,“我总是偶然碰到许多似曾相识的人,却又记不起来他们到底是谁。可当我刚才一眼看见你,就想起一个人来。你很像你爸爸。他还好吗?”

婷婷觉得自己非常被动,就说:“对不起。您让我感到非常神秘。”

“很久了。”黑衣女人苦笑一下,“在北京,有一个男人蒙冤坐牢的时候,曾经有一个女孩经常去看他。那个女孩爱上了那个男人。可后来,由于女孩被自己可恶的父亲剥夺了人身自由,从此与那个男人不再相见。命运不可测,有情人难成眷属啊。”

说到这里,黑衣女人不胜凄凉和惆怅,起身告别而去。

婷婷不知所云,又似乎若有所悟。一个人走出咖啡馆,在五光十色的都市中漫步,为黑衣女人的爱情感动不已。环顾茫茫人海:她从哪里来,又到哪里去了?

转而又想到在异国他乡的妹妹。她总是在不停地漂泊。说不定,明天又会收到她的一张明信片,明信片上又会说——上帝保佑——她离婚了。

而明天,你自己不是也要去跟胡长江,讨论离婚的细节问题吗!

为离婚祝福。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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