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三前不用上朝，萧峥昨夜一夜辗转，天不见亮就睡不着起了身，却毫无心思出门，就这么在偏殿里干坐着。

什么也没瞧，什么也没想，竟是发起呆来，直到听说云挽出了昭华宫，他才动了动。

盯着高安问：“她出去做什么？”

昨日将她折腾成那样，她还有力气往外跑？

高安讪讪一笑：“这……奴才也没法跟着去瞧，只知道是往北苑方向走了。”

北苑……

萧峥闻言琢磨了片刻。

北苑是皇宫最偏僻的地方，但也是内侍各个机构所在，太医署、浆洗局和内侍局都在北苑，禁军衙门也在北苑，虽然禁军还有专门的军营，但每日当值禁军都会去北苑先换好衣裳领用武器，换值也得来这边交办……

所以，她是去找邓海，还是……沈晏？

没等萧峥想明白，福顺忽然来禀报说秦青岚求见。

萧峥眉头一拧。

这才想起，秦青岚昨日受了伤……

到底是有功的，又有少时情谊在，他却没有去探望，有些说不太过去，便吩咐说：“让菡妃去正殿歇着，朕收拾收拾就过去。”

“对了，再去取一些上好的补品汤药来，让菡妃好好养身。”

“是。”

高安立刻应着，又赶忙将他的外衣拿来。

他幼时过得清苦，后来又忙于部署筹谋，生活一向简单，私务也都是自己打理，身边不但一个贴身婢女都没有，就连高安也只不过给他搭把手罢了，只偶尔能得机会给他穿衣系带。

他长臂一伸将外衣穿好，自己系好腰带，高安正要为他挂玉坠，他却挥了挥手。

平日里要见大臣，他自然装扮得精心一些，也好衬托帝王之尊，可私底下，他最是厌烦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。

他大步出了偏殿，脚下生风往正殿去。

偏殿和正殿相连，中间有耳道可通行，他这些日子从耳道往返，从未被旁人发现他是住在偏殿，整个昭华宫也只有沉香凌霜知情。

正殿里，秦青岚已经换上了新制的吉服，雍容华贵，端庄典雅，而眉间的英气在这身装扮下更给她添了几分尊贵大气。

只是，如此华贵的行头，精致的妆容，却无法完全遮盖她的憔悴，她眼底的青黑稍稍一仔细便能看出来。

萧峥步入正殿时她正发着呆，见沉香她们屈膝行礼，她才猛然回神，赶紧起身要行礼。

“你有伤在身，不必拘礼了。”

萧峥语气淡淡的，从她身前经过，往主位上一坐。

沉香很快端来早就备下的热茶。

萧峥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才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秦青岚问：“找朕何事？”

秦青岚默了默才说：“陛下，今日是年初一，按规矩，后妃今日应该去给太皇太后磕头贺岁的。”

萧峥端着茶杯的手一顿，片刻后盯着她：“郭云挽让你问的？”

“陛下，这也是末将如今的职责，陛下虽然并不畏惧人言，可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给人机会。”

秦青岚毕恭毕敬的，语气也平淡，仿佛真的只是在谈公事。

但萧峥却并不在意她是什么态度，甚至连她的话都像没听见似的，因为他问完之后，便想起了云挽跪在地上求饶，让他放过她姑祖母的情形……

郭云挽……

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在意，哪怕是沈晏和秦青岚，她都能放在心上，却唯独不在乎他。

他暗暗咬着牙，一时没吱声。

秦青岚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，试探着说：“陛下……不若，就让末将领着后妃们去一趟慈安宫？到时候就让慈安宫的人说太皇太后病重，不好见客，将我们打发回来就是了，只是走个过场而已……”

“去吧。”

她还没说完，萧峥便开了口。

倒是叫她一愣。

就见萧峥接着说：“带郭云挽一起去。”

他方才忽然想起了云挽昨夜说，已经知道只有忠心侍奉他才能有好日子过的话来……

昨夜他自己在偏殿中待着，几次想喊她去暖床，却又生生按住了念头，他第一次不确定，自己到底想要怎么做，应该怎么做。

他累极了。

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，他心里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，就算她只是为了萧嵩，为了她的家人而虚与委蛇，也无所谓了。

反正，他本就清楚她的虚伪，那么只要享受她的讨好就是了，就把她当个玩物，当她和宫里其他女人没区别就好，又何必在意那么多？

可他又不甘。

若他当真不在意了，那过去那些年又算什么？

若他只将郭云挽当做一个玩物，那他和郭云挽又有什么区别？

故而，此时他如此说着，内心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，是为了什么而开口，直到说完他才不由得心惊。

秦青岚也有些惊讶。

她当然知道萧峥对云挽的在意，可却以为，以他那别扭倔强的性子，是不会同意云挽去见太皇太后的，因为他得和云挽较劲。

可他忽然就松了口……

“朕还有事要办，其他的，你都看着安排。”

似乎是被秦青岚那诧异的眼神盯得不自在，萧峥说完抬脚就往外去了。

可他刚走到昭华宫门口，却见一个小內监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。

高安在一旁忙呵斥：“慌什么？成何体统！”

那小內监见着萧峥一下就腿软了，哆哆嗦嗦不敢吱声。

高安多看了两眼，才瞧出这人正是他安排去悄悄跟着云挽的小六子。

见小六子这幅丢了魂的样子，他心道不好，赶紧问：“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
“郭、郭姑娘她……她……”

小六子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来，却几乎说一个字就要看萧峥一会眼，满脸难色。

萧峥被他看得不耐烦，“到底怎么了？”

小六子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，带着哭腔说：“她要滑胎了……”

“什么？！”

高安惊了。

从、从来没听说郭云挽怀孕了啊！

不对……

昨日瞧着郭云挽还不像有身孕的样子，那这月份顶多一两个月，那这孩子……是陛下的？！

可陛下每次都会让郭云挽喝避子汤啊……她怎么会有的？！

高安又惊又慌的，看着萧峥没了主意。

却见萧峥也是满脸震惊，仿佛被雷劈了一样，片刻后，拔腿就往北苑跑。